题记：“在路过而不进城的人眼里，城市是一种模样；在困守于城里而不出来的人眼里，她又是另一种模样；人们初次抵达的时候，城市是一种模样；而永远离别的时候，她又是另一种模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――卡尔维诺《看不见的城市》

 

    2000年4月，作为北京大学会议中心下属的一个部门，百周年纪念讲堂开始试运行。一个月后，讲堂学生志愿者在这里诞生。2005年9月，刚刚进入燕园两周的我，经过面试、筛选，成为了讲堂第五批学生志愿者，这一来，就是整个大学时光的承载。

    于我而言，这里就仿佛一座城，踏实厚重，亦有环绕的温暖和归属。这是一座名叫讲堂的城。现在，距我初次到达，已经四年。

 

谁把流年暗偷换

    初次抵达时，这座城市什么模样？

    讲中国古代传统建筑的方拥老师说过，一旦超过20米，人的高度感就会失灵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讲堂有多高，是我始终无法知道的。

    好像是沁人心脾。仿佛是心中埋藏许久的梦境，广大宏阔、高雅绚烂。于是沉浸，于是陶醉，拼命地嗅，想闻见弥漫在这里的文化气息。

    好像是充满新奇。从培训到上岗，从单号门到贵宾门，从志愿者日到新年晚会，从“腐败”到秋游……一切的一切都是未曾尝试的，刷向白纸一般的我，然后便也成了画儿，讲堂这座城的城墙上，粘贴的又一张画儿。

    好像是空前广博。空前的大舞台，空前的大师，空前的精彩纷呈。我们成了这座空前美丽的大城中一粒粒小分子，或认真地上岗服务，或滋润地汲取养分，或舒服地挥霍时间。即使出了错误，讲堂城的长官们会说，哦，不要紧，这还是个新生，是个孩子。多么大气。

    也许每一个开端都意味着懵懂，也许每一个彼岸都代表着梦想。从开端到终点，我们慢慢地走向了曾经的生活的彼岸。回首时总是会笑，笑曾经的无知幼稚、年少轻狂，以及青春梦想、幸福时光。然后离开跋涉了这一路的水，继续远行。

 

人间有味是清欢

    苏东坡的这句词一直是很喜欢的，人间有味是清欢，就像那种在春天的山野食野菜，饮清泉的快乐。三五个好友，或者，只是一个人，走在湿润芬芳的草地里，什么都不用说，微笑已足够。强极则辱，情深不寿，也许，只有这样的欢乐，才能细水长流。

    在燕园的日子里，正是讲堂这座城给我这样的“清欢”。

    犹记刚进入这城的时候，迎新大会上刘主任的致辞，说我们是青春与活力的象征，说我们是沟通的桥梁。于是接下来四年的日子，始终这样提醒着自己，始终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城，用心而负责。

    犹记第一次上岗，当时的主管师兄轻拍我的肩，说记得要微笑。于是此后的上百次服务，都让这句话在耳边回转，都把最从容的笑脸，带给每一位到来的观众。

    犹记第一次在上岗时偶遇会议中心范主任，当时还不识得他，他和蔼地问我叫什么，是不是新生，第几次上岗，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范主任。而更感动得是此后每每再遇到范主任，他都会点头微笑叫出我的名字。

    犹记第一次筹办志愿者新年晚会，为了整理资料、做幻灯片、准备各种事宜而连续熬夜，却依然漏洞百出。晚会结束后看到大家在BBS的发帖说晚会很温暖、很成功，于是一腔热情终于化作满心感动，并懂得了，效率和热情一样重要。

    犹记第一次在讲堂年度工作会议总结大会上代表新志愿者发言，拿着稿子的手微微发抖，白老师鼓励我说“不用紧张，都是自己人”。于是一年之后再次站在多功能厅的讲台上，代表老志愿者欢迎06级的新志愿者时，也这样告诉他们，进了讲堂，我们都是自己人，这是个温暖的大家庭。

    犹记初做志愿者主管时，第一次参加招新面试，公布了录取名单之后却被人质疑。于是耐心解释，真诚开导，终于看到那些自己面试过的孩子们成长为优秀的志愿者时心里安慰，这座城里的孩子，都是这么一届一届，严格选拔、精心培训出来的呢。

    犹记20岁的生日，是这里的兄弟姐妹给我惊喜，陪我度过。

    犹记自己，初入这城的时候还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，是这里的每个人让我成长的，嬉笑着挥霍时间或是严肃地探讨人生，教会我很多的东西，让我有无以言表的感激。   

 

陌上花开缓缓归

    “陌上花开，可缓缓归矣。”是武肃王写给王妃信里的句子，寥寥数言，而深情无限。那这座城，在我们将要缓缓离开时，又将是什么模样？

    好像是华丽。这城越发地美，有越来越多的人喜爱她，常常来看她。

    好像是沉寂。然而我却知道，静的是心，而不是城。没了大一大二的喧嚣，没了大三的忙碌和疏离，终于能在结尾留个宁静，远远地，给自己，给这座城。

    好像是延续。上岗服务的次数越来越少，去坐下来欣赏一场演出或者电影的时候越来越多。每每看到那些年轻的微笑面庞，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年少，认真又热忱。

    好像是夏雨。在闷热的时节飘然而下，浇湿一团愁绪。人因为记忆而成为人，却又为记忆所累，不得解脱。在行将分别的时候，四年的记忆一起涌来，滴在心间的每个角落。

    好像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城。这座城以其耐心和博大包容了我和很多人的四年，以及四年时间里的所有真诚、开怀、抱怨、彷徨、快乐、幸福、牵手与放手、迎风歌唱，和青春韶华。

    好像却又不是一座普通的城。无论我们在其中经历了多少，它就是一座矗立了十年的城，一座普通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永不衰老的城。我们在这儿存放着大约是一生中最丰富的记忆，无论多少年后重又想起，这座城都会慷慨地为我们提供线索，让我们找寻未完成的过去，只因为我们的脚印曾经、正在、将要踏在这座城里。

 

    我们是路过并且进了城的人，我们是坚守在城里多年的人，我们是从初次抵达即将走到永远离别的人，却不似卡尔维诺所说，这座城在我们心中只有那一般的模样。它依然沁人心脾、充满新奇、空前广博，它依然是华丽而又低调的城。它一直屹立在这里，正如过去十年所做的那样。

    我们一直在变，而陪在我们身边一直没变的只有这座城。于是不论世界多大，相距多远，她是我们心中永远看得见的城。